没人说话。
只有羊肉火锅在咕噜噜冒泡,将雅间衬托得更加安静。
边明远一脸的欲言又止,顾渡好笑地看他一眼,他才开口:“顾兄,无锡那边……”他只说了几个字,就又断了声音。
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让他很难受,不知该怎么继续。
澹台星越抢过话头,说:“无锡那桩案子究竟要查到什么时候?我们找到的证据足以——”她的话没能说完,被顾渡打断了。
“郡主,”他将一盏茶不轻不重地放到她面前,神色平静,“雅间适合饮茶看雪。”
澹台星越神色苍白,却依言不再说话,抱着茶杯出神。
-今夜有雪。
今夜无月。
今夜有灯展,就在城东。
哦,我想起来了,今天是花灯节。
虽然朝堂争斗日益激化,但百姓们依然在热热闹闹地过自己的日子。
顾渡非要我们四个一起来赏灯,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澹台星越将幕离换成面纱,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顾盼流转。
“原来京城是这个模样。”
她喃喃。
我站在她旁边,将她小声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,不由问道:“难道郡主是第一次来京城?”她直直地瞧着街市上各色各样的花灯,轻声道:“是啊,我一直呆在西北。”
见我望着她,她害羞道:“是不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?”我摇摇头,买了盏羊角灯塞到她手心。
“西北的睦王爷既忠且孝,当年为了解今上疑心,将兵权交还朝廷,甘守西北一隅。
我爹对他评价很高。”
澹台星越比我高,我不得不抬头看她,“睦王爷的女儿,自然也是人中龙凤。”
澹台星越一怔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宫灯。
半晌,她笑了,眼睛弯成月牙,“姜小舟,你很聪明,我开始喜欢你了。”
我翻个白眼,“那真是委屈你了,一直在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。”
她很自然地甩锅:“都怪边明远把你描述得像个泼妇。”
我一听见边明远的名字就来气:“他脑子有病!当初判定我不淑不贤的时候,我们压根就没见过!”澹台星越诧异道:“啊是吗?那他可真是太过分了。”
我越想越生气,三两步跑上前,一把拽住了边明远的袖子。
他被我吓了一跳。
“你你你你要干嘛?”我不说话,恶狠狠地盯着他看。
边明远努力从我手中拽袖子,奈何我力气很大,他没拽动。
只好怀柔。
“你你你你能不能注意妇德啊,你夫君还在我边上呢。”
我转头瞅了一眼顾渡,顾渡挑了挑眉,问:“怎么了?”我冷冰冰道:“边明远,你给我解释解释。
我们还没见过面,你为什么要泼我脏水,坏我名声?”状元郎的脸猝然就红了,目光看向顾渡。
“你看他干什么?”我冷冷道。
澹台星越拎着灯笼看戏,帮腔:“是啊边明远,你从前在我面前说小舟坏话的时候可是理直气壮的。”
边明远结结巴巴道:“我是受人所托。”
我皱眉:“谁?”顾渡忽然揽住我肩膀,将我转了个方向。
他的方向。
“娘子,猜不猜灯谜?”没头没脑的一句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似的。
我想挥开他的手,奈何他搂得太紧,是不容推拒的力度。
我咬唇瞪他:“你干嘛?”人群熙熙攘攘,叫卖声与说笑声不绝于耳。
顾渡稍稍低头,再低头,嘴唇擦过我耳垂。
我过电般抖了一下。
“你你你你别用美人计啊。”
我脱口而出。
他低低笑了起来,“是受我所托。”
我猛然往后退一步,离开了他的怀抱。
北风吹,雪纷纷。
他一身白衣,从容风致,背后是灯盏明灭。
仿佛银河倾洒,满天星光都藏在他眼底。
“抱歉,”他这样说,笑容却毫无歉意,“我想得到心上人,用的手段就卑劣了些。”
你们听的出来吧?槽点太多了。
我一时没想好先抓哪个。
“心上人?什么心上人?”澹台星越十分诧异地问。
她这样清淡贵重的人其实不适合做这么夸张的表情,也不适合这么高的声调。
顾渡瞥她一眼。
澹台星越不好意思地小声问:“我演得太过了是吧?”边明远面无表情道:“郡主演技浑然天成。”
澹台星越狠狠踩他一脚。
边明远跳脚躲开,澹台星越转了个向,不巧正撞进我的目光。
于是我也看向她,“你都知道些什么?”红灯笼还在澹台星越手里寂静燃烧,她搓搓手,看看我,又看看顾渡,半天才说:“好吧,我说。
不过,能不能别在街上聊啊。”
我做东,请她听曲儿。
梨园热闹,戏台上正有名伶婉转声腔流淌。
清澈一把嗓音,比大街喧哗洗耳些。
澹台星越就在清亮的唱腔中开了口。
她讲了一个故事,一个少年的故事。
少年的父亲是个将军,曾驻守西北,和她的父亲成了至交。
她有个哥哥,哥哥少年英雄,豪气干云。
少年清淡平和,是个聪明有智慧的人。
少年和哥哥很快也成为好友,惺惺相惜。
将军被召回京城,加官进爵。
少年也跟着回去了,此后只回过西北几次。
而就在这寥寥几次中的某一次,少年竟然喝醉了酒。
刚才说过的吧,少年为人清淡,从不为情绪挂碍的一个人,竟然醉得眼睛发红。
哥哥问他有什么心事。
他说,喜欢上一个人,这人却娶不得。
哥哥问他怎么娶不得。
他说,文官第一与武将第一,即便是出于真爱才在一起,也难免会受到君王猜忌。
帝王之道,在制衡。
哥哥哈哈大笑,将那忧郁的酒中人笑得莫名其妙,然后才给出一计:“那你便不做武将,也做文官去。”
少年尚惺忪着,眼睛却一点点亮了起来。
后来少年改读科举,夜夜将读书的灯火燃到三更。
再后来少年被点了探花,多少人有意结亲,他却说姻缘前定。
哥哥听了发笑,说前定个屁,他一厢情愿,人家姑娘压根不知道他。
再再后来,赐婚的消息传到了西北,哥哥思索许久,半晌说了句,这小子有点东西。
澹台星月说完了,咕噜噜喝完一杯茶。
“说得我嗓子累,现在总没我的事儿了吧?你们夫妻俩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,我先走了回见啊!”算她讲义气,还记得拉着边明远一起跑路。
我一把拽住边明远,要他把他那部分的事情交代清楚。
边明远憋红了脸,看看顾渡,又看看我,在澹台星越一叠声的催促里才开了金口。
“那,顾兄,我就说了哈。”
他说他是甘肃考生中的第一人,敏郡王将他介绍给京城故交,他就到了顾府一同修习。
敏郡王的故交是个君子,清淡正直,与他研习许久,两人惺惺相惜。
君子有一个心结,为了这个心结做了件不甚光彩的事。
他要名声在外的边明远散布流言蜚语,要无人敢娶姜相千金。
刻板有德的边明远拒绝了他,毁掉一个无冤无仇的女子的姻缘,这不道德。
他支肘叹息:“姜相千金若随便嫁人,恐怕才是毁了姻缘。”
于是边明远知道了,姜家姑娘与赵家老大订了娃娃亲。
奈何赵老大越长越歪,尚未娶妻,功名未立,已经有娇娇柔柔的扬州瘦马养在了外面。
边明远又问:“你与她之间隔着君王的猜忌,为何笃定自己能娶她?”他只是清清淡淡地说:“就凭我用尽手段也要娶她的决心。”
边明远在澹台星越的鼓励下战战兢兢地卖了队友,但还是心虚地很,一溜烟地告辞了。
动作之快,让人叹为观止。
隔间的门关上了。
台下柔婉的戏腔刚刚唱到“奈何寒山不相送,叫奴不意泪重重。”
是在演别离,执手相对泪眼。
我望着戏台出神,顾渡也没有说话。
我问:“少年是你吧?你的心上人是我吗?”我不再看色彩斑斓的戏台,转过身瞧着他。
顾渡一身白衣,清淡又干净。
他注视着我,说:“是啊,一直都是你。”
我感觉我的脸颊在发烫。
姜小舟,能不能有点出息!这是你丈夫,从头到脚都是你的。
有什么好脸红的,嗯?可我还是不可遏制地红到了耳朵。
唉,姜小舟你是真的没出息。
我明明应该批评他一声不吭地将我算计进他的婚姻,但我却听见自己结结巴巴地问了一个最不着调的问题。
“是什么时候的事啊?”他伸手摸摸我发顶,看了我一会儿,好半天才无奈道:“澹台星遥说得没错,是我一厢情愿,姑娘早就不记得我是谁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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